内科病房。
仅有一位病号,他五十岁不到,头发斑白,面容清瘦,眼神却极有力,热情地望着这个年轻人。
楚江童并不认识他,中年病号先来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:“啊!楚先生,您快请坐,您看,Lang费你的时间,让你大老远的跑来!”
过了一会儿,一个中年女人提着暖瓶进来,笑吟吟地,仿佛早已料到这个年轻人是谁。她还很自然地补充了一句:“是楚先生吧?我们老姚早念叨过您了,来喝点水,我出去一下,你们谈吧……”
楚江童起身送了一下中年女人,然后又坐回小方凳上。
“楚先生,噢,我直接称呼你小楚,行吧?先自我介绍一下,我是袖子山镇的党委书记姚傲寒……”
楚江童一愣。
记得自己曾经几次去求见过姚书记,可是终因诸多原因,未能相见,今日终于在这种地方见面了,原来姚书记身体不适,怪不得以前见不上他。
楚江童坐直了身姿,刚才的微微紧张,已荡然无存,思绪纷飞,相撞相击:难道,镇政府又更换了另一种方式,对我进行说教?田镇长见前几次的劝说无效,又采取了这个“病房计”?
楚江童本能地放松下来,望着姚书记瘦削的脸。
他所认识的为官者中,这种“瘦”还是令他印象深刻而独特的,也许这才是某种被动的“瘦”吧!不管怎样,我今天倒是愿听其详。
姚书记伸一下手,示意楚江童过来帮他一下,他要下床坐一会儿。楚江童急忙起身,扶住他并不宽阔的背,感觉到他的体重不会超过一百二十斤,只需稍稍用力,便轻轻松松将他“放”在靠窗的一张躺椅里。
姚书记报以感激的一笑。
姚书记说:“小楚,过去我们家很穷,兄弟们多,饭都吃不饱,上学时,我们兄弟们轮流着上的,你知道吗?啊……”
他忽然打住,好像忘了自己不该说这个话题,“呵呵,小楚啊,对不起,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,那段饥饿的历史过去了,现在的年轻人是不会知道的,噢!我怎么说起这些过去的事了?”
楚江童点点头:“姚书记,我喜欢听听父辈的回忆!”
“噢?哎呀!难得难得呀!我的感觉一向是准确的!好好好,我再说过去的事,你知道吗?小楚,我是从看到你给我买的鲜花中想到的这个主题,唉!这些在今天的人看来,礼尚往来的东西,在我们的那个年代,就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哪!”
楚江童直到现在也没预测出和锁定他要说的真正话题。
“那时上学读书,我学习虽不是最好,但我是兄弟六个中的‘小六’,当然哥几个哪里争得过我,便早早地被父亲拽回田里,他们也并非不愿意读书啊,只是,唉……”
说到这里,姚书记的眼里闪着点点泪花。
楚江童虽然没有经历过太困难的读书时光,但是在省城的流Lang。却似乎填补了一笔生活空白。
他真饿过肚子,睡过大街,捡过荒,从垃圾箱里找过充饥的食物……但是,这种困境与姚书记说到的那种贫困,似乎不太相同,但又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。
楚江童仍然没有被他说服,他知道,贫苦的对月,曾经笼罩过整整几代人,但是这几代人中,有几个是真正的从心底去珍惜,那种只有贫困时期才会有的优良品德呢?无论是为官者还是经商者,他们有多少是曾经从贫困年代走过来,但是他们还记着自己的过去和祖训吗?
楚江童若有所思。
姚书记动情地说:“可是,直到今天,我才真正发现,几个兄长将读书的机会留给我,其实是错误的……”
楚江童望一眼姚书记:“姚书记,何出此言呢?”
姚书记拍拍楚江童的手说:“我读了那么多书,可是今天连一件并不大的事都帮不了大家,眼看着咱们的古城消失了,小时候,我们常常自豪地讲这古城里的鬼故事,可是过不了多少年,那些故事也就彻底消失了,再也不可能回来了……”
楚江童的眼睛一寸一寸地、一寸一寸地从窗外敛回来,然后蓦地,“弹”到姚书记的脸上,久久地、久久地,如同两块强磁突遇异极。
楚江童辞别姚书记。
车行驶在回村的路上,他思潮起伏:难道姚书记尚有什么难言之隐?不知不觉中,到了古城岗子边。
岁岁妈还在古城岗子里的一块石头上坐着,如塑。
阳光下的古城,异常恬静,有一层日光营造出来的并不太厚的暖色。
楚江童停下车,望着可怜的岁岁妈,思绪却烦乱起来。他不想离开古城,生怕岁岁妈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,将会化做另一个谜。
楚江童在等待着旋风再次出现,潜意识中,那是敲震自己心灵的一次转折。
突然,两辆黑色轿车疾驰而过。
楚江童望着风驰而去的车屁股:迷彩色的车牌套?
楚江童本能地跳下车。